这几年我们已经被奥秘克戎折腾得筋疲力尽,可是现在又蹦出来一个猴痘,这种病毒和天花一样,患病之后有两个选择,要么死亡、要么毁容,病毒即使治愈也会留下满脸的弹坑,对于爱美之人来说,还真的是 。
不过相比于奥秘克戎,猴痘的传播非常低只有0.6-1,奥秘克戎是7-9,也就是说这玩意儿虽然可怕但是比较容易控制,而且猴痘只能通过体液传播,要么亲密运动,要么被携带病毒动物要上一口,否则很难被感染。
病毒就有这个特点,传播能力越强,毒性越弱,想想也知道,宿主没了,传播链也就断了。
现在很多国家已经把奥密克戎当做邻居来相处了,虽然看着不顺眼,但是也不会强制赶走它。可是猴痘就有点不一样,它就像我们手机里的APK病毒,是有能力改变我们身体底层密码的,甚至能够改变我们演进的方向。
在中学课本里我们都学过,我们身体里的红细胞像没有洞的甜甜圈一样,圆滚滚的,可是有一种人身体里的红细胞却像镰刀一样,呈月牙形,也就是镰状红细胞。这种镰状红细胞能够运输的氧气量要比“甜甜圈”少很多,这就会导致人体组织的供氧量不足,严重的时候还有可能危及个人生命。
既然镰状红细胞对身体有害,为何还存活在人体当中呢?在过去,镰状红细胞能够逃避被蚊子支配的恐惧,因为它能够对抗恶性疟疾,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打摆子”。
大约在年前,人类在开拓非洲西部尼日尔河流域的时候,唤醒了栖息在那里的蚊虫,这些蚊虫像吸血鬼一样把疟疾这种疾病散布到 ,时至今日,疟疾依然能够每年杀死62.7万人。在疫苗没有大规模接种之前,平均每年的死亡人数在万人,因此盖茨基金会认为,蚊子是人类 杀手,其次才是人类自己,相比于战争的残酷,蚊子对人类要更狠得多。
蚊子能杀死人类,最主要的工具就是传染疾病,尤其是疟疾。为了对抗这种疾病,于是原始先祖们就进化出了镰状红细胞。镰状红细胞虽然能够对抗疟疾病毒在体内的传播,但是也会导致携带者的寿命只有23岁。
23岁在现代社会,正值盛年,是体育运动员的黄金年龄,但是对于史前人类来说,却是人生暮年。所以相比于婴儿时期患上疟疾早夭,23岁的镰状红细胞携带者无疑是幸运的,能够生育五六个孩子,要知道在年前,疟疾的死亡率超过50%。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进化逻辑,在对抗一种病毒的时候,就会舍弃一部分利益,所以直到今天,依然有多万镰状细胞的携带者,他们大多数生活在南部非洲,美国也有70多万人,虽然牺牲了寿命的代价,但是能够获得疟疾的免疫能力。
为了对抗被蚊子支配的恐惧,我们人类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比如我们中国人很早就学会了利用茶叶来对抗疟疾。在中国古代,南方被称为“瘴妄之地”,因为南方是蚊虫的巢穴,在被叮咬之后,很容易患上疟疾等传染病。
后来我们的祖先在无意当中发现茶叶对治疗疟疾有很强的效果,于是人们通过咀嚼茶叶,然后敷在伤口上,能够有效对抗疟原虫,另外茶叶当中所包含的单宁酸可以杀灭引发霍乱、伤寒及痢疾的细菌。
与茶叶相似,咖啡也是在对抗疟疾的过程中被发现的。在公元8世纪,在埃塞俄比亚有个传说,一位牧羊人看到他的羊吃下灌木丛当中红色浆果之后,奇迹般地康复了,后来这位牧羊人发现,这些浆果还能够对抗疟疾,于是他把这种浆果带到清真寺,于是咖啡就在伊斯兰世界流行起来。
为了对抗疟疾,还让我国的青蒿素获得了诺贝尔奖。年,我国开展了一项代号的秘密医学研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军进入越南的时候,被蚊子杀死的 要比越南军人杀死的要多得多,青蒿被认为是对抗疟疾 的中药,因此研究青蒿素也被认为是一项重要的课题。
除了改变我们的饮食习惯,疟疾也间接改变了世界的历史,在《命运之痒》这本书当中,作者瓦恩加德认为,亚历山大的崛起,蚊子起到居功至伟的作用。
亚历山大是希腊北部马其顿的王子,马其顿在希腊人看来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一直都不入这些贵族们的法眼。可是希腊与斯巴达打了30多年战争之后,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在一场斯巴达人的围剿战当中,由于雅典城内爆发了疟疾与黄热病,导致超过1/3人口消亡,从此雅典元气大伤。斯巴达人也因为忌惮城里的瘟疫,选择了撤军。
雅典人在恢复元气之后,开启了一场对斯巴达的远征,可惜再一次败给了蚊子,他们陷入了一个蚊虫肆虐的沼泽地,导致超过70%的雅典士兵死亡。而此时的斯巴达也未能幸免,在蚊子大军的肆虐下,斯巴达人口锐减,各种生产活动几乎陷入停滞。
随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亚历山大在蚊子大军的帮助下,屌丝逆袭,不但统一的希腊,而且还击败了希腊的老对手波斯帝国。
当然上天不会一直眷顾你,给你开启一扇窗的同时,也会给你关闭一道门,在成功击败波斯大军之后,亚历山大开始大举进攻印度,可是在印度湿热河谷当中,士兵们再一次遇到山呼海啸般的蚊虫大军,最终这场跨越半个亚洲的征服行动,便画上了句号。随后亚历山大年仅32岁的生命也被蚊虫终结,在感染疟疾之后,不到半个月就与世长辞,传奇的一生自此落下帷幕。
败给蚊虫的不只有亚历山大,还有成吉思汗。
在成吉思汗崛起的时代,全球迎来小冰期,气温降低,导致整个降雨带向南移,草原面积大幅萎缩,为了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于是蒙古人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开始往各个方向扩张。
在成吉思汗几乎统治整个亚洲,开始向欧洲腹地扩张的时候,蒙古大军却在高加索和黑海沿岸感染了疟疾, 成吉思汗推迟了进攻欧洲的计划,而成吉思汗本人也在慢性疟疾的困扰下, 导致免疫力退化,死于伤口感染。
几年之后,成吉思汗儿子窝阔台也在与蚊虫对抗中败下阵来,由于遭受疟疾的侵扰,远征东欧再次失败。
疟疾不但能够影响历史,甚至能够影响文明的进程,在哥伦布在发现一片新大陆的同时,也让蚊子开垦了一个新领地,在天花、肺结核、麻疹等传染病的助攻下,欧洲人几乎完成了对美洲原住民的灭族行动。
时至今日,尤其是美国密西西比流域地区,蚊子依然“超出人类控制范围”。在墨西哥仅有不到10%的人逃过一劫,绝大部分人口死在蚊子传播的疟疾之下。后来之所以诞生奴隶贸易,也是因为非洲后裔携带了镰状红细胞,对蚊虫传播的疟疾有天生的免疫力,而不是我们教科书当中认为,奴隶比印第安人便宜,一个劳动力即使再便宜,在经过跨大西洋的运输后,成本也会高不可攀。
我们人类有个坏习惯,总喜欢以自我为中心,总觉得人定胜天。我们不但能够驯化马、猪、狗等动物,还能够驯化汹涌的长江、黄河。这一次的新冠让我们再一次看到,人类的脆弱性。
张文宏医生他在微博中写道,“世界如何与病毒共存,各个国家都在作出自己的回答。中国曾经给出了一张漂亮的答卷。南京疫情之后,我们一定会学习到更多。”
随着德尔塔病毒传播力大增,哪怕我们有超过80%的人接种疫苗,也依然达不到流行病学当中群体免疫的及格线,就像千百年来我们对抗蚊子一样,不可能把它们阻挡在门外,只能去慢慢适应它。
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
北大生命科学院院长、现任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与病毒共存”“病毒在先,人类在后,病毒是老祖宗,人类在病毒面前连重孙子都算不上”。
这些病毒在人类来到地球之前十几亿年前就已经定居在地球,而且人类的基因组当中已经写满了病毒的序列。比如我们人体当中的精子,其行为和病毒几乎一致,精子内部有一组DNA,外面包裹着蛋白质,专门入侵特定的细胞,也就是卵细胞。在成功入侵之后,精子会把自己携带的DNA信息表达出来。你看整个星球当中生物几乎都是这样演化的,无论是打持久战的蚊子,还是如今的德尔塔,都这么干。
说白了,我们人类只是病毒的载体。过去我们认为人体是由各类细胞组成的,其中大部分是血液与细胞,比如红细胞,是人体更新比较快的细胞,而肌肉与神经细胞更新速度则慢一些,总共算下来,人体大概有30万亿个细胞组成。
可是近些年科学家们发现,我们人体还有相当数量的细菌与病毒,它们分布在我们身体的各个部位,主要是肠道、口腔、还有各种粘膜当中。它们的数量有多庞大呢?数量是我们人体细胞的10倍。
所以现在人们也在怀疑人体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人体当中大概有万亿个病毒,这些病毒在我们刚是婴儿的时候就从产道吞进肚子里,或者是通过母乳喂养的时候,进入人体,有些则可能是通过空气、水、泥土等进入体内,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几乎无法与它们进行隔绝。
我们人体还只是病毒很小的载体, 的载体来自于海洋,你捧起一捧海水的时候,里面就大概有上千亿的病毒,而且整个海洋当中的病毒数量更是超乎人类想象。海洋当中不但病毒数量多,而且种类也多种多样,在一公斤海洋沉淀物当中,有超过一百万种不同类型的病毒。
这些病毒由于很少与人类接触,因此也不会把人类当做载体,它们大多数寄生在微小的藻类身上。话说回来,地球之所以能够诞生人类,还要感谢这些海洋当中的病毒。地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没有氧气的,生物几乎都是厌氧生物,海洋当中藻类因为病毒DNA的改造,开始释放大量的氧气。
海洋聚球藻是一种在海洋中含量非常丰富的细菌,地球上大概有1/4的光合作用,都是这种细菌来完成的。科学家分析了这种藻类的DNA,发现其中一种重要蛋白质的编码基因,正是来自病毒。粗略估计一下,病毒的基因带来的氧气,大约占地球氧气含量的1/10。
这些病毒在我们身体当中不只是寄生虫,只会一味索取而不付出,它和我们身体是共生关系,帮助我们完成某些功能。拿线粒体为例,线粒体能够产生氧化反应,为我们人体提供能量,而这个线粒体也不是细胞演化出来的,而是意外吞噬了外源性的细菌,然后和这些细菌成了共生关系。
还有我们人体的眼睛,也不是随机变异自然选择的结果,而是人体与某些感光生物共生的结果。另外还有我们肠道内数不清的肠道杆菌,都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形成的。
我们现在被病毒恐惧支配着,而身体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反应,完全是因为我们身体防御机制反应过度。病毒这么小,它能吃多少?能喝多少?我们身体就像一个火力强大的军营,突然溜进来一个小毛贼,本来没多大的事,结果我们火力全开,确实把小毛贼给干掉了,但是我们自己人也死的七七八八。
世界上的病毒数量数不胜数,今天我们杀死了某种类型的病毒,明天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变种。病毒有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和宿主和谐共处,为此病毒那头在不断变异适应人类,而我们人体也会在一次次打交道后,慢慢适应这些病毒,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
就像这么多年我们与蚊子的战争,数量庞大的蚊子不但没有被消亡,反而被它一次次改变我们人类的历史,甚至影响我们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
和谐相处,或许是我们彼此相处的 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