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无人烟的断垣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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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风雨兼程,岁月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脚印,回头望,有坡也有坑。尽管生活给了我们太多的磨难,然而,故乡却总能用它那博大的胸怀拥抱我们瘦弱的身体,抚慰我们的累累伤痕,给予我们最温馨的祝福。几十年来,从毛园小河里的涓涓细流一直在梦中流淌,一次又一次洗去我们的疲惫,洁净我们的灵魂。当它流淌到梦的路口时,我开始了漫无边际地寻找,在古老的树枝间,在磨损的石阶上;在沙沙作响的落叶中,在断垣遍地的残壁里;可我怎么就找不着你呢?我那记忆中的故乡!我在无奈的叹息声中望着你的背影,一路往北……

搬出大山,对于师古坪人来说,似乎是一个美丽的神话,在这个美丽的神话里寄托着他们几代人对幸福生活的无比憧憬,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无限向往!然而,这个美丽的神话在这个古老的小山村里传了一遍又一遍,盼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只见刮风,不见下雨。直到年元宵节刚过,师古坪还覆盖在皑皑白雪中,家家户户围着火塘煨着年糕,炖着自家养的土猪肉,正在享受着天伦之乐时,突然接到了天子湖镇政府的正式通知:根据国家城市化建设的政策要求,师古坪生产队全体搬迁至天子湖镇上。这就意味着师古坪这个小自然村,从此将从中国的版图上彻底消失。

师古坪人从睡梦中笑醒了,他们盼望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纷纷从温暖的火塘边奔向冰天雪地,人们从四面八方向村中心汇集而来。大家奔走相告,兴奋地传递着这个天大的喜讯,很多人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然而,作为一个老师古坪人,我从他们的背后却似乎看到了另外的一面。我们安庆人当年逃荒要饭来到师古坪,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我们的祖先艰难拼搏,顽强图存。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草一木,是嵌入骨髓里的永恒记忆。还有那几代人用心血和汗水搅拌在一起,和成一团泥揉捏而成的浓浓乡情,那是无数个艰难岁月凝聚而成的精华。搬出师古坪,他们将彻底告别那用千金都买不到的宁静与平淡,离开与世无争的“岁月静好”,开始走近尘世,走进躁杂的人流;走进空气中带着血腥味的浮躁与繁华。

由于我们长期生活在一个信仰缺失的环境里,世俗的误导往往掩盖了人生的真谛。信息的不对称,价值观、是非观的严重扭曲,导致很多人模糊了幸福的真实含义。他们片面追求荣华富贵,认为钱越多、官越大就越幸福。其实不然,真正的幸福并不仅仅是高官厚禄,更不可或缺的,恐怕恰恰是常常被我们所忽视的柴米油盐加儿女情长。流年无恙,浮世清欢。经历了人生的千回百转,趟过了岁月的沟沟坎坎。曾经的伤痕累累,已经是云淡风轻;曾经躲在奶奶怀里撒娇的那份温情也早已淡然成一缕青烟;曾经用来站岗放哨的瞭望塔,也已荒草满坡,无路可寻;曾经的炊烟袅袅已飘入万里云端,再也无处寻踪。

曾经,曾经,一万个曾经都已经随风而去。如今的师古坪已是处处残垣断壁、蒿柴遍野。只有丛毛圆那一片青翠的竹林在风中孤独地摇曳,不断地叙说着每一天所发生的小故事,记录着扫墓人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大平里、荒年坑的花喜鹊已换成了一群群无处择食的乌鸦,正在四处寻觅充饥的食物,低声地吟诵着那远古千年的苍凉。故乡的情,是一种特殊的情,它饱含着人生必需的各种营养与精华,默默地涵润着生命的根。它是家族的基石,不管你将枝藤伸向哪里,都不能将它忘记,也无法与其彻底分离。

师古坪位于龙王山北侧,西苕溪中上游。虽然行政上属于湖州市管辖,但距离省城杭州似乎更近一些,走高速到杭州汽车北站也就差不多一小时车程。然而,距离乡政府却有十几里小路,且山路崎岖,车辆稀少,村民们去外面看病、购物和孩子上学很不方便。由于是附近乡镇最高的一座山,所以它还有个别名,叫“高山上”。

这是一座奇特的山,好像是上帝故意造出来给人类安居的那样。在这座海拔五百多米,面积还不足十平方公里的高山顶上,长年泉水叮咚,山花烂漫;景色秀丽,气候宜人。从南面远远地看过去,整座山就像一把太师椅,北边高、南边低,山上还有很多块大小不等的平地,适宜人类建房居住。有大冲、小冲、金鱼坑、六亩冲、吊水岭、窑坞里等适合栽种水稻的梯田近80亩,大小山林近百亩。靠近东面的大山上奇石林立,松涛叠翠。东、西、北三方都是悬崖峭壁,唯有南边比较平缓,一条毛毛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山顶,更有一条小河沿着山路潺潺流淌,水流时急时缓,河水清澈、甘甜,小鱼、小虾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更奇特的是,这里从没发生过自然灾害,不管山下发生旱灾、水灾,或者冰雹、台风,山上均安然无恙。世世代代过着贫穷、辛酸,却又不缺乏幸福的平淡与宁静的生活。那幸福,没有波澜,平静得就像一湾清泉。师古坪人世世代代在上帝的恩惠中享受着这种平静的天伦之乐。没有欺骗,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有充满铜臭味的虚情假意;更没有低俗不堪的尘世浮躁与表象繁华。村里民风淳朴,敬老爱幼;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虽经百年沧桑,但乡音祖俗不改,一直未被客俗同化。

年,江浙一带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面积干旱,山下三个多月没下雨。强烈的阳光晒死了禾苗,晒枯了竹木,晒干了所有的大小水塘。水田里的泥土都被晒出了一条一条的大裂缝,黑色的泥巴被晒成了白色,且龇着大嘴无声地诉说着它们强烈的愤怒和抗议。而师古坪却别有一番光景,山上经常有小雨光顾。蒙蒙细雨尽情地滋润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水稻、红薯、玉米以及各种农作物照样获得了大丰收。和连续两年洪灾,山下连绵百里河堤基本被毁,庄稼大半绝收,农民损失惨重。而位于高山上的师古坪则风调雨顺,一片祥和美景。早年,在安庆老家,十年九灾,不是大旱就是洪水,农民辛辛苦苦种下去的庄稼常遭绝收。所以,大家纷纷携儿带女,外出逃荒要饭,以求生存。古往今来,逃荒的都往江南跑。因为江南苏浙一带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美称,是上帝特别眷顾的地方。

大约在年前后,安庆老家一户姓吴的夫妻,带着一家老小向江南出发。他们一路乞讨,乱走乱撞,有一天,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座山上。当时,天色已晚,夜幕降临。黑暗中,似乎发现有一幢房屋无人居住,就稍加收拾,一家人在屋檐外面的空地上睡了一觉。次日早晨起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不仅仅是一幢房屋,而是十几幢大瓦房都空无一人。地上、床上全是一堆一堆的白骨,仿佛闯进了神话世界,白骨精的王国。然而,屋外却是另一番景象,门前小河流水,房后古树参天,四周绿荫环抱,云雾缭绕。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山上还有水田以及各种茂密的竹木,只是寻遍全村,却不见一个人影。房子里面的蚊帐、被子、衣服看上去都完好无损,可是用手一捏,全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的灰烬。于是,他们一边打扫房屋,一边派人回安庆老家叫来兄弟姐妹,让大家都来这里居住,共同耕种这片荒芜且肥沃的土地。

听老辈人说,几年前,这一带由于长毛(太平天国)造反,当地居民基本上都被杀光了。另据清朝官方资料记载,年,湖州府人口为.9万,到了年,只剩下了9.1万,历经七年时间的战争,湖州府损失人口达二百八十万之多(当时的浙江省湖州府包括现在的吴兴、德清、安吉、长兴、广德、郎溪等)。白骨蔽平野,千里无鸡鸣,凄惨之状,不忍目睹。由于这一带的自然条件优越,太平天国被打败后,很多外地人就纷纷迁居到这里来安家,他们主要来自河南、安徽、湖北以及本省钱塘江以南的宁、绍、温、婺等地。所以,直到现在,本省的杭、嘉、湖和苏南一带的部分地区仍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尤其是在安吉、长兴两县,一家人都说好几种不同的方言。大家操着互相能勉强听得懂的南腔北调和睦共处,友善为邻;繁衍生息,代代传续。

我的祖籍在安徽省潜山县一个叫棋盘山的地方。公元年,曾祖父挑着一担箩筐,拉着他的妻子儿女,一边讨饭,一边寻找,经过近半年的颠簸,终于找到了师古坪来投奔他们的老乡。当曾祖父一家来到师古坪的时候,吴家已经把这里的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了。于是,曾祖父就向吴家租了一块荒山,一亩五分水田,开始了辛勤耕种,养家糊口。听爷爷说,当时吴家看我们家人多、家穷,孩子们冬天一件破棉袄,热天就赤着身子,心生同情,只收取我们很少的租钱。所以,一家人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只要肯吃苦、不怕累,就不会被饿死。等到扎下根以后,曾祖父又将老家的另外五个兄弟也接了来(七兄弟来了六个)。因为这里的自然条件比安庆老家要好很多。后来又相继从老家来了甘家和杨家,于是,师古坪就成了有:吴、李、甘、杨四大家子组成的一个小山村。虽然大家都住得比较分散,东一家,西一户。但是,谁家要是有个什么事,只要站在高处敞开嗓门大喊一声,各家各户立刻就能到齐。再说,大家都是从安庆来的老乡,所以,彼此相处得非常融洽。

公元年,爷爷十四岁,曾祖父托亲戚从老家陈家村带来了一个与爷爷同岁、长得非常漂亮的小脚姑娘,给爷爷做童养媳,她就是我的奶奶。两年后,爷爷奶奶十六岁那年,家里给他们并了亲(就是结婚的意思)。第二年,奶奶就生了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大伯,再后来,奶奶又相继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爷爷奶奶一共养大了八个儿女,我们家成了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

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日战争期间,师古坪曾热闹了几年,很多山外人和城里人都跑到师古坪躲反(躲避战争)。因为山上地形复杂,林木茂盛,易守不易攻,鬼子不敢长留,经常是绕一圈就走。奶奶说,四面路口都有人放哨,鬼子来了,她们就跑到山上去躲起来,鬼子走了,大家就出去烧饭吃。有一次,大家躲在山上树林里,鬼子就在附近走来走去,突然,有个婴儿大声哭闹起来,大家吓死了,连忙逼着孩子母亲用手捂住孩子的嘴,直到把孩子捂死为止。如此残忍的事情在战争年代或许真的算不了什么,犹如平时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年8月,中日战争结束了,师古坪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可是宁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内战又开始了,国共两党争夺统治大权,自己人打自己人,相互残杀,毫不留情。真是灾难一场接着一场。好不容易等到三年以后,战争终于结束了,大家期待已久的太平盛世似乎露出了一丝希望的曙光。然而,等待着师古坪人的并不是风平浪静,而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政治运动。但是,师古坪人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受任何政治风暴的影响,谁也不忍心伤害谁。四大贫民家族抱成一团,共同熬过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人整人运动,在断断续续几十年的政治运动中,村里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非正常死亡。

故乡并不仅仅是一个地点,而是由许多人,许多事,许多物构成的一个完整的记忆,它更具有一种独特的精神力量,以母亲般的慈爱呼唤每一位在外打拼的游子,回到它的怀抱。从而修复一个个残缺的人生,慰藉一颗颗受伤的灵魂。以前,每年清明扫墓都要去叔叔家,小姑家坐坐。在婶婶家喝碗沁人心脾的高山茶,然后再去另外一个婶婶家或者是小姑家吃午饭,桌子上必定有一碗熟悉的春笋炒腊肉。每一次回老家,总会受到热情洋溢的款待。以后,就再也没有那样的高级享受了。只能一个人面对一座座孤零零的祖坟,一片荒无人烟的断垣残壁,陷入深深的沉思。在屋后长满青蒿的泥土里,寻找儿时的脚印,在门前那条荒弃的小河里,寻找童年的歌声,抱着盘根错节的老枫树,倾听奶奶唤我的乳名,在砌着石壁的古井旁,寻找小伙伴们的笑声,在长满荆棘的小路上,寻找我那渐行渐远的故乡——师古坪。忽然飘来一阵微风,悄悄地对我说,走了!他们都走了!顿时,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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