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上生奇女苏东坡与继室王闰之

初谪黄州,因苏轼的薪俸微薄,全家人口众多,生活极不宽裕,苏轼与王闰之私下商定,将每月薪俸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在屋梁上,平日一早用画叉挑取一块,然后将叉藏去,以保证每日不超过一百五十钱。另备一个大竹筒,别贮当日用不完者,以供来客所用。

苏轼与王闰之盘算了一下自家的储蓄,大约可以支撑一年多时间。

王闰之严格地按照两口子的计划,每餐一爵一肉,不增不减,来客时也仅添菜一道,日子虽然清贫,但也算是有条不紊。

苏轼在与李公择的书信中说:“口体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此似鄙俗,且出于不得已,然自谓长策……”

元丰四年(),苏轼因俸薪断绝,不得已而躬耕田亩,自号“东坡居士”。

元丰五年()五月,苏东坡收大麦二十余石,因卖之不值钱,而家中粳米刚好吃完,于是将其加工做饭充饥,因嚼之啧啧有声,小儿们谓之嚼虱子。

一日,苏东坡命庖人将大麦杂以小豆做饭,意想不到的是吃起来别有风味,王闰之戏将其名之为“新样二红饭”,苏东坡亦作文调侃说:

今年东坡收大麦二十余石,卖之价甚贱,而粳米适尽,乃课奴婢舂以为饭,嚼之啧啧有声。小儿女相调,云是嚼虱子。日中饥,用浆水淘食之,自然甘酸浮滑,有西北村落气味。今日复令庖人,杂小豆作饭,尤有味,老妻大笑曰:“此新样二红饭也。”

当年十月十五日夜,苏东坡与两位客人从雪堂回临皋亭,时霜露已降,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一路上,行歌相答,颇有情趣。

过了一会儿,苏东坡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人回答说:“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

于是,苏东坡带着客人回到临皋亭,请王闰之帮忙想办法。

王闰之一听,立即笑着说:“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

苏东坡一听王闰之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好酒一斗,随要随用,那高兴的样子简直象小孩一样,连声称赞王闰之是贤良之妻。

为了彰显王闰之的贤良,苏东坡在千古绝唱《后赤壁赋》中记下了这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日,苏东坡家中的那头黑牛病倒了,黄州的兽医因不知牛得的是什么病,故而无从下药。

从小在娘家放牛做农活、熟知耕种之事的王闰之听说此事后,赶到东坡一看,立即断言:“此牛发豆斑疮,法当以青蒿粥喂它。”

王闰之亲自用青蒿熬粥喂牛,牛之疾果然消退。苏东坡见状大喜道:“汝乃能作牛医耶,吾真堪为老农矣!”

事后,苏东坡在与章子厚的书信中高兴地记叙了自己东坡躬耕的生活,并谓老妻能治牛疾:

某启。仆居东坡,作陂种稻,有田五十亩,身耕妻蚕,卿以卒

岁。昨日一牛病几死,牛医不识其状,而老妻识之,曰:“此牛发豆

斑疮也,法当以青蒿粥啖之。”用其言而效。勿谓仆谪居之后,一向

便作村舍翁,老妻犹解接黑牡丹也。言此,发公千里一笑。

黑牡丹,指水牛。王闰之识得病牛之症,说明她嫁给苏东坡之前可以说是一位名符其实的村姑。

苏东坡谪居黄州五年,是王闰之的体贴、周到、能干,使苏轼度过了危机,在《次韵和王巩六首》其五诗中,给爱妻王闰之以很高的评价﹕

平生我亦轻馀子,晚岁人谁念此翁。巧语屡曾遭薏苡,

廋词聊复托芎藭。子还可责同元亮,妻却差贤胜敬通。

若问我贫天所赋,不因迁谪始囊空。

“元亮”,是东晋隐逸诗人陶渊明的字,陶渊明在归耕田亩时,曾作《责子诗》,告诫儿子们不要懒惰。

“敬通”,是东汉大鸿胪冯衍的字。《后汉书·冯衍传》载∶“冯衍字敬通,娶北地任氏女,悍忌,不得畜媵妾。”

苏东坡自注此诗说:“仆文章虽不逮冯衍,而慷慨大节,乃不愧此翁。衍遇世祖英睿好士,而独不遇,流离摈逐,与仆相似,而衍妻妒悍甚,仆少此一事,故有胜敬通之句。”

冯衍的学问、人品都好,更讲究气节,遗憾的是他娶了个特别悍妒的妻子,整天牢骚不断。冯衍忍无可忍,私下给小舅子写信,想将妻子休掉。

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自嘲说﹕我与冯衍相比,有三点十分相同:一是为人慷慨,有高风亮节;二是刚直敢言,不为世俗所容;第三就是屋里头有个厉害的老婆,家道坎坷。

苏轼生性狂放豪纵,自谓“仆文章虽不逮冯衍,而慷慨大节,乃不愧此翁”。他认为冯衍文章精妙,但在世祖好士的年代里却不被录用,其生平真性格与自己相似,“而衍妻妒悍甚,仆少此一事”,足见王闰之通情达理。

“子还可责同元亮,妻却差贤胜敬通”,前句是点缀之词,后句写妻子贤惠,苏轼说自己这辈子比冯衍幸福多了。

王闰之到黄州不久,突然病倒,不想前妻王弗的悲剧再次上演,他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精心照料王闰之。

事后,苏东坡在与朱寿昌的书信中提及此事说:“老媳妇得疾,初不轻,今已安矣。”

苏东坡乃性情中人。谪居黄州时期,他与陈季常关系非常密切,二人你来我往,感情深厚。

陈季常有侍儿两个,其中一个名叫秀英的长得非常漂亮,且善解人意。

元丰五年二月,雪堂即将落成,苏东坡得陈季常从歧亭寄来的“君”字韵诗一首,因为高兴,喝了不少酒。乘着酒兴,苏东坡与陈季常去信一封,写完后又

在大醉中叫来人将信带给陈季常了。

待到酒醒,苏东坡问王闰之自己酒醉之时的所作所为,王闰之笑着模仿说:“一绝乞秀英君。”

苏东坡听后,心中颇有愧疚。

几天后,苏东坡给陈季常又去信一封,信中写道:

新居渐毕工,甚慰相望。数日得“君”字韵诗,茫然不知醉中拜

书何等语也,老媳妇云:“一绝乞秀英君。”大为愧悚,真所谓醉时是

醒时语也,蒙不深罪,甚幸。

此信说得明白,苏东坡乘酒醉给陈季常写诗一首,意欲以诗换取陈季常的侍儿秀英。这样的事情,倘若换上别人,那还得了,只因陈季常大度,“不深罪”于苏东坡,但苏东坡自觉惭愧,后悔自己酒醉后的放肆。

“真所谓醉时是醒时语也”,酒醉心明,苏东坡也承认自己确实喜欢秀英。

面对丈夫的酒后之举,王闰之深知丈夫的内心坦荡,并无伤害自己的想法,她没有丝毫的嫉妒。

也正是因为王闰之的天性旷达,苏东坡对王闰之亦有愧疚之情。

当苏东坡躬耕东坡、日夜垦辟的时候,王闰之养蚕织布,俨然是一位道地的农妇,但她却没有半点怨恨,不卑不亢,随遇而安。

“仆居东坡,作陂种稻,有田五十亩,躬耕妻蚕,聊以卒岁”,这是苏东坡对老朋友章子厚的表白。

“某见在东坡,作陂种稻,劳苦之中,亦自有乐事。有屋五间,果菜十数畦,桑百余本,身耕妻蚕,聊以卒岁也。”这是苏东坡给好朋友李公择的书信。

身耕妻蚕,男耕女织,苏东坡夫妇俩自食其力,劳苦之中也确实获得了许多的乐趣。此时的王闰之最大的心愿,就是全家人欢乐平安。

患难之中见真情,王闰之处辱不惊,其忠贞、理解、支持,激扬了苏东坡对生活的热情。

元丰七年()四月,苏东坡离开黄州,踏上了量移汝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署公事的征程。

十二月一日,苏东坡全家抵达泗州,因淮水浅冻,滞留在泗州度岁。

除夕之夜,大雪纷纷,苏东坡全家挤在船舱之中,毫无过新年的感觉。

恰在这时,淮东提举常平黄师是送来扬州厨酿二尊、雍酥一奁,全家顿时热闹起来。

翌年正月初十,苏东坡书《泗州除夜》等七首诗赠给王闰之,以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愧疚之意。

其中《泗州除夜雪中,黄师是送酥酒二首》如下:

其一

暮雪纷纷投碎米,春流咽咽走黄沙。旧游似梦徒能说,

逐客如僧岂有家。冷砚欲书先自冻,孤灯何事独生花。

使君夜半分酥酒,惊起妻孥一笑哗。

其二

关右土酥黄似酒,扬州云液却如酥。欲从元放觅拄杖,

忽有曲生来坐隅。对雪不堪令饱暖,隔船应已厌歌呼。

明朝积玉深三尺,高枕床头尚一壶。

元丰八年()三月五日,神宗驾崩,皇太子赵煦即位,是为哲宗。

哲宗登基时年仅十岁,尚不能决断大事,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权同处分军国事。

五月六日,诏命苏轼知登州。

哲宗元祐元年(),五十一岁的苏东坡在京以七品服入侍延和殿,旋即改赐银绯。

三月十四日,免试为中书舍人,仍赐金紫。

九月十二日,苏东坡以试中书舍人为翰林学士,知制诰。

此时的王闰之没有因为自己的丈夫已贵为朝廷的重臣而沾沾自喜,做到了富贫如一,不改声色。

元祐六年()冬,汝阴久雪,百姓饥寒交迫。

一日,天未明,身为颍州太守的苏东坡简召签判赵德麟议事,说:“某一夕不寐,念颍人之饥,欲出百余千造炊饼救之。老妻谓某曰:‘子昨过陈,见傅钦之言,签判在陈赈济有功,何不问其赈济之法?’某遂相招。”

赵德麟回答说:“己备之矣。今细民之困,不过食与火耳,义仓之积谷数千石,便可支散,以救下民;作院有炭数万秤,酒务有柴数十万秤,依元价卖之,可济中民。”

东坡曰:“吾事济矣。”遂草放积欠赈济疏,上奏朝廷。

颍州百姓饥寒得以缓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元祐七年()正月十五日夜,因颍州聚星堂前梅花盛开,月色姣美,从未写过诗的王闰之见景生情,突然对苏东坡说:“春月色胜如秋月色,秋月令人凄惨,春月令人和悦。夫君何不将赵德麟签判召来,饮此花下?”

苏东坡一听,大喜过望,他感慨万分地对王闰之说道:“吾不知子亦能诗耶!此真诗家语也。”遂召赵德麟同饮,并作《减字木兰花·春月》词云:

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婉娩,美好、柔顺貌。《礼·内则》:“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正义》曰:“按:《九嫔注》云‘妇德贞顺,妇言辞令,妇容婉娩,妇功丝枲。’则婉娩合为妇容,此分婉为言语,娩为容貌者。”

苏东坡有一首为庆贺王闰之的生日,放鱼祝寿、欢祝吉祥的词篇,这就是《蝶恋花·同安生日放鱼,取〈金光明经〉救鱼事》词,词中写道:

泛泛东风初破五。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佳气郁葱来绣户。当

年江上生奇女。线寿觞谁与举。三个明珠,膝下王文度。放尽穷鳞

看圉圉。天公为下曼陀雨。

“泛泛东风初破五”,王闰之出生于庆历八年闰正月初五日。

“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春色初露,春意盎然。

“佳气郁葱来绣户,当年江上生奇女”,指王闰之出生于眉州青神县岷江之侧,王闰之的娘家江山秀美,岷江穿境而过。在漫天曼陀花雨中,山岭青翠,碧水孱湲,佳气葱郁,生于江畔人家的王闰之,在苏轼眼里,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奇女”在这里显得十分重要。

“奇女”之奇中的一奇﹕“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是赞美王闰之对三个儿子都一视同仁,疼爱不分彼此。

“奇女”之奇中的第二奇﹕是王闰之与自己生死与共,荣辱相扶:她曾做过密州、徐州、湖州最高长官的夫人,享受到夫贵妻荣的优越待遇,然而,她从未喜形于色,盛气凌人;当自己的丈夫作为戴罪之人被贬谪到黄州的时候,王闰之也遭到势利小人的白眼,感受到了被人歧视的滋味。

每当苏东坡嗟叹“长恨此身非我有”的时候,王闰之总是在第一时间给他安慰;

当苏东坡躬耕东坡、日夜垦辟的时候,王闰之养蚕织布,俨然是一位道地的农妇,但她却没有半点怨恨,不卑不亢,随遇而安。

元祐七年三月,苏东坡由颍州移知扬州,他的学生晁补之为扬州通判,以诗来迎。他在《次韵和晁无咎学士相迎》诗里,对自己的终老之地,强调:“且须还家与妇计,我本归路连西南。”

少年独识晁新城,闭门却扫卷旆旌。胸中自有谈天口,

坐却秦军发墨守。有子不为谋置锥,虹霓吞吐忘寒饥。

端如太史牛马走,严徐不敢连尻脽。裴回未用疑相待,

枉尺知君有家戒。避人聊复去瀛洲,伴我真能老淮海。

梦中仇池千仞岩。便欲揽我青霞幨。且须还家与妇计,

我本归路连西南。老人饮酒无人佐,独看红药倾白堕。

每到平山忆醉翁,悬知他日君思我。路傍小儿笑相逢,

齐歌万事转头空。赖有风流贤别驾,犹堪十里卷春风。

苏东坡在诗中对自己的弟子晁补之坦露衷肠﹕“且须还家与妇计,我本归路连西南”,意思是这种大事必须征得王闰之的同意,可见王闰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由此可见,苏东坡对王闰之的那份信赖和倚重,已超越寻常的夫妻之间的恩,升华为对“母性”的眷恋。

当时东坡已在常州买下田地,由长子苏迈料理。

王闰之生前想回老家眉山、青神,苏东坡终其一生也想回故里眉山,两人遂达成默契,那就是退出官场、回归故乡。

故乡留有他们童年和青春时代的美好回忆,有他们熟悉的人、熟悉的山、熟悉的水……

元祐八年()八月一日,王闰之在京师不幸病逝,年仅四十六。

由于朝廷的局势将有大变,王闰之的灵柩在当时不可能运回眉州,只能停放在京城之西的寺院里。

苏东坡安置灵柩的丧礼极为隆重,他在悲痛中作《祭亡妻同安郡君文》致奠,承诺“唯有同穴,尚蹈此言”﹕

维元祐八年,岁次癸酉,八月丙午朔,初二日丁未,具位苏轼,谨以家馔酒果,致奠于亡妻同安郡君王氏二十七娘之灵。

呜呼!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唯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通义君”,是朝廷对王弗的追封谥号。

“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王弗去逝尚不到一年,苏东坡与王闰之的婚事便已定下。王闰之作为苏东坡继室,是王弗临终时的期盼。

苏东坡写给王闰之的这篇《祭亡妻同安君》,对王闰之一生做了真实而客观的总结。

首先,“三子如一,爱出于天”,王闰之将姐姐的儿子苏迈视为己出,与自己后来所生的苏迨、苏过一样疼爱。王闰之一视同仁地对待三个儿子,这对继母来说尤其重要,“家和万事兴”,对子女的爱不分彼此、没有厚薄,是维持家庭和睦的保证,而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既可屏去外界的风浪,又能给“出没波涛”的时代弄潮儿苏轼带来安谧和温暖。

其次,王闰之与苏东坡夫妻一场,时在熙宁元年(年)至元祐八年(年),有二十五年共同生活的经历。王闰之的年龄从二十一岁至四十六岁,苏东坡的年龄从三十三岁至五十八岁,这是苏东坡一生中起伏最大的时期。王闰之对生活的甘苦处之怡然——“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王闰之虽然出身农家,却具有大家风度,无论苏轼谪居黄州,还是后来飞黄腾达,面对天翻地覆的生活境遇,闰之却不改声色,处之泰然。牛衣耕织,从不埋怨,锦衣玉食,也不惊喜。

第三,夫妻回归故园心结不能实现的悲痛:“我日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

回归故里眉山是苏东坡一生的情结,特别是在元祐后期,贾易、朱光庭、赵挺之等出于私人恩怨、个人权利考量无端攻击苏东坡,更坚定了苏东坡早退、回归故里的意愿。由于朝廷的大势无常,究竟是回眉山老家,还是去常州定居,苏东坡在儋州北归之日还是犹豫的。面对先己而去的王闰之,夫妻生不能同归眉山,“惟有同穴,尚蹈此言”成为此生的最后的期盼。

第四,作者的悲痛真实而感人,《祭亡妻同安君》的美学张力与写给王弗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写给王朝云的《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一样具有震撼人心的魅力,显露了苏轼深藏在内心深处对王闰之的依恋之情。

王闰之伴随苏东坡二十五年,从家乡眉山来到京城开封,尔后辗转于杭州一密州一徐州一湖州一黄州一汝州一常州一登州一开封一杭州一开封一颍州一扬州一开封,“身行万里半天下”,默默无闻地陪伴苏东坡度过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历经了仕途的坎坷与繁华。

可以说,王闰之陪伴苏东坡经历了宦海的大起大落。

王闰之病逝,苏辙在《祭亡嫂王氏文》中亦悲痛地写道:“兄刚而塞,物或不容。既以名世,亦以不逢。辙骤而从,初未免忧。嫂以妇人,处之则优。兄坐语言,收畀丛棘。窜逐邾城,无以自食。赐环而来,岁未及期。飞集西垣,遂入北扉。贫富蹙忻,观者尽惊。嫂居其间,不改色声。冠服肴疏,率从其先。性固有之,非学而然。族人咨嗟,观行责报。”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在《祭苏端明郡君文》中说:“显允夫人,简俭纯明。相其君子,险夷履更。穆穆愉愉,何易何艰。能俾君子,即居而安。”

同年十一月,苏东坡为超度亡妻王闰之之灵,特请当时著名的画家李公麟奉议绘释迦牟尼佛及十大弟子像。

当月十一日,在水陆道场的供养仪式上,苏东坡作《释迦文佛颂并引》:

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苏轼,为亡妻同安郡君王氏闰之,请奉议李公麟敬画释迦文佛及十大弟子。元祐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设水陆道场供养。轼拜手稽首而作颂曰:

我愿世尊,足指按地。三千大千,净琉璃色。

其中众生,靡不解脱。如日出时,眠者皆作。

如雷震时,蛰者皆动。同证无上,永不退转。

绍圣元年(4)四月十一日,诏知定州的苏东坡落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依前左朝奉郎知英州。

闰四月三日,除命下,苏东坡罢定州任,赶赴英州。

六月初五,御史来之邵等上疏言苏东坡诋斥先朝,苏东坡又被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

六月七日,苏东坡泊舟金陵。

九日,苏东坡将其子所绘阿弥陀佛像奉安金陵清凉寺,并作《阿弥陀佛赞》:

苏轼之妻王氏,名闰之,字季章,年四十六。元祐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临终之夕,遗言舍所受用,使其子迈、迨、过为画阿弥陀像。绍圣元年六月九日,像成,奉安于金陵清凉寺。赞曰:

佛子在时百忧绕,临行一念何由了。口诵南无阿弥陀,

如日出地万国晓。何况自舍所受用,画此圆满天日表。

见闻随喜悉成佛,不择人天与虫鸟。但当常作平等观,

本无忧乐与寿夭。丈六金身不如大,方寸千佛夫岂小。

此心平处是西方,闭眼便到无魔娆。

王闰之在苏东坡生命的长河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其人品美德深受苏家兄弟俩的敬重。

苏东坡谪居惠州、儋州之日,王闰之与及次子苏迨初妇的灵柩一直停放在京西的寺院里。

苏东坡去世,苏辙命侄将亡嫂王闰之与及次子苏迨初妇的灵柩运到郏县。

宋徽宗崇宁元年()四月二十三日,苏辙将兄长与亡嫂王闰之合葬在河南郏县嵩山。

苏迨初妇的灵柩安葬其侧。

苏辙在《再祭亡嫂王氏文》中悲痛地写道:“呜呼!天祸我家,兄归自南,没于毗陵。诸孤护丧,行于淮汴,望之拊膺。自嫂之亡,旅殡西圻,九年于今。兄没有命,葬我嵩山,土厚水深。迈往告迁,及迨初妇,灵软是升。道出颍川,家寓于兹,迎哭伤心。远日孟秋,水潦方降,畏行不能。茔兆东南,精舍在焉,有佛与僧。往寓其堂,以须兄至,归于丘林。虽非故乡,亲族不遐,勿畏勿惊。呼呼!尚飨。”

苏辙的《祭亡嫂王氏文》与《再祭亡嫂王氏文》,最能代表眉山苏氏家族对王闰之一生的评价。

苏东坡与王闰之虽然没有归葬眉州故里,但至少在异乡实现了祭文中“惟有同穴”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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