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学科都需要学科带头人。作为一个学科带头人更重要的是他的组织能力、协调能力，你能不能带动整个学科的发展，这个最重要。”在“国际胸外科学术大会暨第五届国家癌症中心学术年会”上，中国工程院邱贵兴院士在院士论坛上与嘉宾们探讨这个看似无关胸外科，实则关系每个胸外科发展的话题：学科带头人核心能力构建与培养。
以下为邱贵兴院士演讲文字实录：
今天我讲的题目跟胸外科关系不大，其实也有关系，因为不管什么学科都需要学科带头人。
学科带头人很简单，大家觉得只要水平高就可以当学科带头人，我觉得不见得。作为一个学科带头人更重要的是他的组织能力、协调能力，你能不能带动整个学科的发展，这个最重要。光是学科水平高，你把别人压制住了，别人想发展，发展不了，你的学科也发展不了，将来你一退休，整个科室就完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学科带头人。
作为一个学科带头人，最重要的应该具备四点：一是能力素质;二是人格素质;三是创新素质;四是管理素质。
第一，作为学科带头人要有创新精神。
大家讲创新，我就谈一谈学科带头人需要什么样的创新精神？大家都在讲创新，我想真正创新的并不多。
美国做了一个调查，5岁的儿童有98%的创造性，10岁他的创造性只有30%，到了25岁创造性只有2%。在座的各位的年龄，有多少创造性就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这个时候创造性已经下降了。但是你有了创造性，不等于你就能创新，所以创新人才应该从小培养。不是你想创新就能做到创新，现在很多人写论文也是创新，做什么都是创新，其实按照今天创新的定义，你要有转变成现实的生产力才是创新。很多Science上发表文章，发明专利等等，如果没有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称不上创新。
有人做了统计，年做了调查，我们中国在—年，这五年的时间在Science、Cell、Natural这样全世界有名的杂志上发表了篇有很高临床价值的文章，结果20年以后去调查，篇全世界有名的文章，只有5篇、5项用于临床。5项里面只有一项是有价值的，其它的只是一篇文章而已，但是这些人都成为了创新的领军人才。什么叫创新？还是值得研究的。
第二，作为学科带头人要有控制能力。
如果他自己没有控制力当不了学科带头人。年美国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做了一个软糖实验，他把4岁的幼儿园儿童关在一个屋子里，给每个人一个软糖，说你不要吃，等会儿再给你奖励，如果你要吃了就不给奖励了。最后老师在外面看，结果有好多学生看了以后忍不住就吃了，有些孩子就控制住了，虽然说想吃，但是他就没去拿。
后来这些孩子上学了，进行了随访，发现不吃糖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好，吃了糖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好，工作以后再进行调查，结果工作上搞出成绩来的都是不吃糖的孩子，说明如果从小就有控制能力，你将来就能成大事儿。
现在有很多小孩儿都看电视、玩儿游戏机、手机，实际上是大人影响的，所以大人没有控制能力，小孩儿也没有控制能力，将来就会有问题。
第三，作为学科带头人要有坚持不懈的精神。
作为学科带头人应该有坚持不懈的精神。如果说你碰到一些困难，你就觉得完了，就不想再努力了，你就永远不会有成就。
德国有一个天文学家叫开普勒，他身体很差，而且他家里也很穷，因为他父亲有一些喝酒这样的不良习惯，他上不了学，中间只能离开学校，干一些活儿。但是他从小就喜欢天文学，后来他长了以后，跟布拉赫的天文学家写了封信，听说布拉赫老师在天文学方面很有造诣，想跟他学习，布拉赫就欢迎他去，开普勒的爱人觉得不应该去，因为他身体太差，因为德国到布拉格要走很远的路，怕他身体受不了。
他还是坚持去，结果走到半路就病了，他连吃饭都吃不了，没办法，也没钱了。后来就写信给布拉赫，布拉赫把钱寄给他，资助他去。去了以后，他跟布拉赫学习，但是没有几天布拉赫去世了，这样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打击，但是他还是坚持了，最后他为天体学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人家问他说，你怎么会有这些成绩？他说，一个是坚持，还要再坚持，现在有些人毕业以后可能有些不顺利，就不愿意坚持，医院，将来你就搞不出成绩。
第四，作为学科带头人要有高尚的品德。
1.尊师重教
中国的儒家思想教育是不够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都比较淡薄了，现在老师和学生闹的不合的有很多。
其实美国也是很尊重老师的，大家都知道马歇尔，马歇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因为他反法西斯统一战线里立了很大的功劳，所以在年美国的国会准备授予马歇尔陆军元帅的头衔，但是马歇尔不要，他说我的老师潘兴提拔我的，他是五星上将，我是一个学生，我不能当陆军元帅。最后美国的国会为了纪念马歇尔尊重老师的精神，所以美国是没有元帅的，只有五星上将。说明不光是东方的文化尊重老师，西方文化一样尊重老师。
我觉得日本、韩国他们的医学界对儒家思想比我们还重视，有一次我到韩国去访问，韩国有一个有名大学的教授，他是搞脊柱外科，他中文都不会说，但是他把我们中国的《史记》念得滚瓜烂熟，他能够用中国的成语解释病例，我觉得很吃惊。因为韩国对我们的儒家思想，比我们还重视。
2.关心别人
作为学科带头人除了要尊重老师以外还要关心别人。
3.谦虚谨慎
现在大家都在看排名，好像排名很重要，是很重要，但是我觉得说自己是什么第一，全国第一，全世界第一，亚洲第一。我看了一篇文章，上面写的文没有第一，武没有第二，我觉得很有道理。什么叫文没有第一？你在这方面比他强，可能他在那方面比你强，不能说你就什么都第一，不见得。武没有第二，是说两个人打架，我把你打怕了，你不能说我第二，你是第一，打败了就是打败了。
我们作为一个人，任何时候不要骄傲，一定要谦虚，你有了成绩要谦虚。
在乾隆二十八年的时候有一个状元叫毕秋帆，他到陕西当巡抚，经过一个庙，想去参观一下，结果庙里有一个和尚，这个和尚在念经，他没有起来迎接这个状元，这个状元就在旁边站着等，后来这个和尚念完经站起来说“很抱歉，刚才没有念完，所以怠慢了。”这个状元说没关系，你念的什么经？他说，我念的是法华经，状元说，你肯定念了很多遍了，念得滚瓜烂熟了，请问法华经里面有几个阿弥陀佛，这个和尚觉得这个状元对他不满意了。他说，我这个人很笨，念了就忘，忘了再念，不像你是文曲星下凡，你是状元，你肯定史书念得滚瓜烂熟，请问史书里面有几个子曰？后来这个状元觉得这个和尚很厉害。他说，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去考状元，要当和尚。他说，我觉得名利是过眼烟云，西方极乐世界是我最终的目标。后来这个状元觉得这个和尚不简单，他就说这个佛那么大的肚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和尚说，他装的满腹经纶，人间的乐事。后来状元最后问他说，他在笑什么？和尚说，笑那些拍马屁，一些往上爬的人，总之把这个状元骂了一顿。状元就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然他当了陕西的巡抚，也就是现在陕西的省委书记，但是他还是很谦虚，他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
4.作为学科带头人要有团结协作能力
如果你光想自己发展，你这个团队肯定好不了。我们学不了爱因斯坦，因为爱因斯坦是天才，但是我们可以学巴顿教授，巴顿教授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喜欢数学，喜欢物理，但是大学的时候他没钱，所以他一定要去学电工，一方面干活儿，一方面再抽空学物理。所以他毕业以后申请到剑桥学物理，但是没有接受他，没办法，只能到海湾去石油公司工作，年石油很值钱，所以他的工资很高。四年以后他拿了很高的工资，但是他还是离开了这个工作，人家叫他留下，将来做高级管理人员，他不愿意，他还是去大学学了物理学博士。
年毕业，到了Minnesota大学当了助教，他当时很困难，要给大学生讲课，要给研究生讲课，要参加学术大会，他做报告没有路费，只能请别人给他代讲，但是他抽空做超导的研究，年做了助教，年发生了二次大战，年他就当兵了，年战争结束以后，他去了贝尔实验室工作。
贝尔实验室的主任是一个很有名的物理学家，这个人非常自负，老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所以他说他的儿子不是很聪明，主要不是他的基因，是他老婆的基因差一点，总觉得自己的基因最好。这个巴顿教授在这个实验室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实验室发水了，当时就把这个器械放到水里，巴顿教授就跟助手两个人清理器械的时候发现这个器械泡到电解熔炉中有更强的光电效应，他就有了新发现，所以他跟他的助手做了很多研究，最后发明了双极晶体管。
年6月，Bell实验室向外公布了这个成果，当时Shockley就不提他们两个的功劳，就说是他发明的，把这个成绩归为了己有，而且把巴顿教授排挤出了实验室，所以巴顿教授离开了实验室，只能去IILINAIS大学讲课，当时讲两个系的课，物理系、电工系，他很忙，抽空还是做超导研究。
年他找了一个研究生，他给研究生十个课题，这个研究生挑了超导这个题目，超导这个题目很难做，因为诺贝尔奖的获得者费曼没有成功，那个研究生说，挑这个题目你得考虑，如果你做不了毕不了业，但是这个研究生还是挑了超导。年他找了一个博士后叫Cooper，这个博士后不懂超导，他懂场论，他就给这个博士后讲超导，让博士后给他讲场论，这样就等于是交叉学科。年Cooper发现了Cooper电子对，但是还是没有解决超导的问题。年4月发现，大量Cooper电子对相对协同运动，请他去领双极晶体管诺贝尔奖。他的学生说我要改题目了，他说你先别改，我领完奖以后咱们再商量，他领完奖以后，他的研究生参加了年参加了全美国的和物理大会，在大会上得到了启发，后来巴顿教授回来以后，从这个大会得到了一些启发，他们三个人连夜研究，通过几个月的努力，把超导问题解决了。所以年3月在世界物理学大会上要宣布，问题是谁来宣文？一般来讲肯定是巴顿教授宣布，叫我的话，肯定是我来宣布。因为我一辈子就为了这个付出，但是他叫了两个学生去宣布，一个是博士，一个是博士后。他们两个跟世界宣布，得出了这么一个伟大的成绩，最后他们三个人得到了诺贝尔奖，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第一是讲诚信;第二是讲长期的积累，不是今天有一个脑子，就能拿诺贝尔奖，没有那么容易;第三要团结协作，诺贝尔奖一个人做不出来，一定要有团队，屠呦呦得了奖以后，很多人认为一个人就行了，屠呦呦说要不是毛主席把所有的力量投入搞青蒿素的研究，她也得不了诺贝尔奖，所以一定要有团队的力量。巴顿教授的例子充分说明了，他能够团结大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真正为了科学研究，所以他是研究交叉学科，协同创新的典范。
所以有了巴顿指数，什么叫巴顿指数？你做了多少成就÷自己吹的牛，看看得多少，一般来说巴顿指数是1，就是很好，也就是说你吹一半，做一半，就很不错了，巴顿教授的指数是无穷大，很多人巴顿指数是零点几，现在有很多做假，吹牛吹的很大，什么也没做。所以，每个人可以测一下自己的巴顿指数，究竟是多少。
小时候我喜欢看两个书，一个是《西游记》，一个是《三国演义》，我最佩服的是诸葛亮，最讨厌的是唐僧，我觉得唐僧什么本事也没有，但是他还是带头人。他连小龙马的本事都没有，他也分不清楚妖怪。现在看一看学科带头人的标准，究竟谁符合学科带头人的标准。
唐僧的团队里有孙悟空，孙悟空有个性，但是他不听话，个人英雄主义，但是他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是交际能力很强，而且正直，对唐僧忠心耿耿。猪八戒喜欢打小报告，没有主见，而且很懒惰，但是他对事业，对唐僧是忠心的，有一定的能力。沙和尚最老实，任劳任怨，不计报酬，对安排的工作尽力完成，但是能力比较差，但对团队的团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小龙马很任劳任怨。
唐僧有没有领导协作的能力？第一，唐僧没有死心，他什么都以身作则。第二，他关心爱护下级。第三，他能够团结团队，发挥每个人的作用。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有管理能力，他有紧箍咒，如果不听话，我就给你念紧箍咒，所以他能控制孙悟空。所以说唐僧有很好的领导协作能力。刚才讲的这几个素质，他具备不具备？
第一，唐僧有控制能力。我们都知道去西天很艰难，路上有美女、美酒引诱他，但是他没有上当，还是能控制自己的。
第二，他有坚持不懈的精神。
第三，他能够尊师重教，关心别人，谦虚谨慎。
第四，他有团结协作能力，发挥团队力量。
所以，你说唐僧的本事不如人家，但是他有学科带头人的四素质。
诸葛亮神机妙算，第一，能力很强，但是他也有缺点，他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说了算，他不能够发挥团队的力量。第二，而且他用人不当，所以他不能听不同的意见。第三，大小事情诸葛亮都要自己管，不能发挥底下人的力量，最后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扼杀了。
魏延是一个大将军，有才有能，并不见得比诸葛亮差，但是他六出祁山都兵败，如果丞相听他的话，兵出子午谷的话，早已统一中原了。诸葛亮死后担心魏延接班，自己身败名裂，就想办法说他谋反，所以在他死以前就把魏延除掉了。这就反映了问题，他什么都自己说了算。
另外，他用人不当。像刘备觉得马谡其实不可大用，诸葛亮力排众议，坚持重用马谡，最后北伐彻底失败了。
还有，他事必躬亲，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大小事情都不相信别人。所以他跟司马懿在五丈对峙的时候，两个军队打的不可开交，僵持不下，双方都有使者互相往来，后来司马懿就问诸葛亮的使者，说诸葛亮现在怎么样？使者说，诸葛亮是废寝忘食的工作，连士兵有什么事都是他亲自处理。司马懿说，他肯定吃的少，事情多，他长不了。果然，不久诸葛亮累死阵前，他管的太多了。
作为学科带头人，诸葛亮不是很好的学科带头人，否则的话蜀国有诸葛亮这样的人才，还有五虎上将，结果还是没有统一，所以，说明学科带头人不是你有本事就行，更重要的是你的素质，你能不能用人，能不能团结大家共同发展。
所以，拿坡仑说了一句名言：“一群由一只狮子率领的绵羊能打败一群由一只绵羊率领的狮子。”中国人的古话叫“擒贼先擒王”，所以，学科带头人对学科的发展是很重要的。
